《斯文败类》吕云
“奉先，赵云出学校了么？”
“嗯？我不知道啊。”
吕布歪着头用肩膀托着手机，脸贴在屏幕上，手哗啦哗啦的翻着卷子。
赵云是他班上周新转来的学生，长得很端正，在班里安安静静的，总是垂着眼不怎么爱说话，问一句答一句话，跟李白那帮混小子比好太多了。貂蝉送人来时跟他交谈了几句，赵云直挺挺的站着，一点没有高二学生的毛燥气。
“给他打电话他不接，我这儿马上就开组会了！”
“别急，我去找找。”
“谢谢啦改天请你吃饭！”貂蝉那边的噪音小了不少，估计是要开始了。
“没事，我是班主任，他如果出事我也有责任。”吕布墩齐卷子，收拾好东西，“用我带话么？”
“嗯……让他在学校收发室等我吧。”
吕布是在天台找到赵云的，他推开防盗门时后者正坐墙沿儿抽着烟。深夏的晚风还卷席着尚未褪去的暑热，天蓝色的校服裤子被挽到了膝盖，赵云一腿横盘在水泥地上，一腿从护栏间隙探了出去，在高空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晃悠着。少年两指夹着根细烟放到淡色的唇上，深深的吸了一口，淡白色的烟雾从鼻腔间舒了出来。吕布也抽烟，自然清楚这么抽最伤身体。赵云抽抽停停的，目光游离到远处楼天相接的地方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。
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，透过稀薄的云层照在赵云脸上，在他双眼处留下两小片弧形的阴影，吕布发现他的睫毛很长，没有密实的厚重感显得很清淡，眉毛也是淡淡的英气。骨节分明的手轻敲烟身，掸掸积留的烟灰，雾气缭绕在他的唇齿间，模糊了少年刚刚勾勒出的面部线条。吕布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抽烟抽得这么好看。
等等，他在抽烟？一个未成年学生在抽烟？他还觉得好看到不行看得特别起劲？
“赵云。”
赵云没回答，头靠在栏杆上看着他。栏杆表面的白漆年头多起了皮，赵云一转头落了一脑袋的铁锈和白灰。
吕布无端生出怜惜，赵云看他的眼神不冷，却满是疏离和迷茫。他回想起尽管是最热闹的班会，赵云虽然是在笑，笑容里的冷漠和厌淡到底是掩饰不住的，他给自己建了无形的保护罩隔离开所有人，不想有人介入也不想介入别人。张良跟他说过，一般心里有事或者孤僻的人总会去天台，因为那里没人打扰，视野开阔，可以鸟瞰整座城市，心情会随之好很多。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找到这里，还真让他找到了。
“烟掐了。”
“放学了。”
“现在是在学校，裤腿放下，校服穿好。。”吕布拎起他扔在地上的书包，“今天就算了，下不为例。”
“……有事？”
“二班班主任找你，叫你去收发室等她，她有个会要开。”二班班主任是貂蝉。
“哦。”
赵云把烟按在栏杆上，白漆晕开了一圈黑渍。他起身活动了下身体，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，拿过书包礼貌的道了句谢。
“赵云……”
“老师，还有什么事么？”赵云转过身看他。
“没，有什么困难记得来找我。”
赵云轻笑了一声，吕布从中听出了些许嘲笑的意味。他单肩背着书包，裤子依旧那么挽着，精瘦的小腿绷得笔直。
“好。”
周五要开期中家长会，学校发通知让各班晚自习大扫除。
李白挥着个扫帚满走廊跑，高渐离拎着拖布张牙舞爪的追，搞得半个楼层不得安生。一班是理科班男生多，虽然闹哄了点但毕竟能干完，吕布便随着他们去了。
因为要擦玻璃，窗台上的花都搬到了讲台上，吕布站在花丛中写成绩报告，吵闹喊叫不绝于耳。成绩单刚下来他还没细看，现在得了空大略的扫了一眼，语文那栏里一个低到惨不忍睹的分数孤零零的躺在总分中上游。吕布是语文班主任，他带的班语文连低于一百分的都寥寥无几，他教出来的学生不可能这么低，除非是像高渐离那种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写歌词的。是罚跑圈还是抱花盆听课？吃芥末也不错，吕布指尖按着分数栏往左滑，看清是谁后心里的一点幸灾乐祸被浇的一干二净，只剩拔凉拔凉的感觉。
赵云，一个除了语文全及格，其中三科高分的偏科生。
别人吕布还可以损两句，赵云他开不了口。太闷太文静了，理科男生里的一股清流，这是他对赵云的第一印象。赵云安静到了不说话会被忽视的地步，如果不是貂蝉昨天找他帮忙，他都没发现一直没注意这号人。男孩儿这么老实不是什么好事，能闹能疯才是高中学生的特性，这也是为什么李白他们那么能作死吕布却很少拉下脸骂人的原因。
“赵云。”
“嗯？”
赵云穿着白得晃眼的校服半袖，半个身子出了窗外，手里拿着抹布和报纸。他抬手擦高处的玻璃，随着来回的动作露出衣摆下的一截腰。
“你语文没及格。”
“哦。”赵云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。
“没及格？！”
扶着他的花木兰手一抖，赵云身形不稳脚踩空了，整个人摔出了窗户，只剩一只手拽着窗框。
“别动，我拉你上来。”吕布扔了成绩单跑过去。
“老师，”赵云找了个位置，放了手稳稳落地，“这一楼。”
“……花木兰，你去我办公室把语文作业本捧回来。”
走到大厅花木兰遇到了回班的赵云，忙压低了嗓音提醒道：“我的哥，你语文还敢不及格！”
“怎么了？”
“会被罚啊，吕哥专治各种不服，你做好心理准备吧。”花木兰掏了块糖给他，他们被罚吃芥末后会拿糖调调味觉，“自求多福吧，保重。”
“谢谢……”
“我才要谢谢你，理科班姑娘们都当汉子用，也就你有良心帮帮我们抬水擦外面。”
“该做的，举手之劳。”赵云摆弄着糖，是他喜欢的牛奶味儿。
“我先走了啊！拜拜。”
吕布眉间一抽一抽的疼，自我安慰道不是他太紧张了不太在意赵云，绝对是被花木兰传染的。赵云从班级门进来了，走到窗台前拧抹布，依旧没什么表情。
“你知道为什么花木兰听到你没及格，反应那么大么？”
“你是班主任，啊还有不及格会被罚。”
“……行，行。你知道就好。”吕布被噎得无语，赵云这种他实在是应付不能。
“老师，家长会……我家来不了人。”
“没事，二班班主任跟我说过了。”赵云刚放松下的肩膀忽的又绷紧，吕布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他，“她是你亲戚？”
“不是，是父亲的朋友，之前当过我家教。”
漏洞太多了啊，不会说谎，不爱张扬，不喜欢和人说话。吕布佯装无事的嗯了一声，心里五味杂陈。一提到貂蝉或者是家人赵云就非常抗拒，他想知道是什么让赵云防范心重得吓人，还有他和貂蝉的到底是什么关系。
闹了一刻钟的李白和高渐离被三班班主任张良踢了回来，叽叽喳喳的围过来问成绩。赵云不知何时离开了教室，抹布叠的整整齐齐晾在暖气上。
家长会当天难得的放了假不用上晚自习，吕布开完会已经七点多了，一群家长的连翻轰炸搞得他不想自己做饭，干脆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店点了咖啡和几块蛋糕。
这家店是他另一个班的学生推荐的，说是性价比高物美价廉，尽两周刚招了位新的侍应生，边吃东西边看男神养眼的很。环境确实不错，灯光和摆设都很讲究，各卡座间的矮墙摆了盆栽隔断，盆栽剪的很好，看得出主人是用心照顾的。吕布拿出笔和本子，趁着煮咖啡的工夫给每个学生写试卷评析。
“您的蓝山咖啡好了，慢用。”
“谢谢。”
声音有些熟悉，吕布抬头。赵云一身黑色的侍者服，腰间围着白色蕾丝边围裙，手里握着托盘，微带惊讶的看着他。
“在这儿打工？”
“是，月初来的，快两周。”
吕布尝了一口，咖啡火候刚好入口不涩，醇香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。“你做的？”
“嗯。”
“不错，很好。”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，吕布跟赵云多聊了一会，“满十八了么就打工？”
“满了，晚上学一年。”赵云从兜袋里掏出小剪刀，有一下没一下的修一株小茉莉花。
“别耽误学习。”
“下午五点半到九点半，周六周日半天。晚上睡桌上。”
“不害怕么？”
“还好，习惯了。”他轻描淡写的回答，“老师，我想办住校，咖啡店要装修。”
“嗯？啊……没床位了，开学初就分好了。”
吕布摸出手机给生活老师发了条短信，告诉他赵云若是问能不能住校记得拒绝。拉花被小勺搅开，白丝在杯面画着圈，咖啡的颜色浅了不少。吕布边转边写，拉花搅匀他也写完了，又喝了一口咖啡，他敲敲本子叫赵云凑过来看。
“这是你的试卷分析，阅读还好，基础太差了。语文和说话有很大联系，你平时太沉默了，导致试卷部分表达题逻辑混乱。”
“……抱歉。”
“住不了校你来我家吧，逻辑语言慢慢培养，我正好能辅导你。”吕布脸不红心不跳的循循诱导，“住宿费不用担心，你替我干干家务做做饭就成。”
“为什么要帮我？”赵云似是在思考他话的真实性，一双眉微微蹙起，脸上终于有了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。
“这是惩罚啊，你语文太差了，罚你给我干活。”
“我考虑一下。”
“考虑啥啊，我继续写分析，等你下班跟我走。”
赵云还是太天真，在吕布连哄带骗的一顿说服教育下同意了。吕布又点了杯咖啡，赵云下了单到角落里打电话，像是纠结了很长时间后输了一串号码，赵云咬了咬唇才开始说话。
“子龙，今天工作……”
“我跟你说个事，以后我住班主任家里了，咖啡店的兼职还会做。”赵云揉了揉太阳穴，忍着不适打断她。
“其实不用打工啊，我每个月给你打钱你都不取。”
“貂蝉你能不能别管我？”赵云嗤笑一声，“你这么死缠烂打，你爸怎么想。”
“咱们不能好好谈谈么？”貂蝉的学生如果听到一定会不可置信，高傲矜持的班主任竟会恳求别人。
“没什么好谈的，我是通知你，不是跟你商量。就这样吧我挂了，要去煮咖啡。”
赵云收了手机，扶着玻璃缓缓的蹲下，狠狠捋了捋头发。咖啡店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苦味儿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，排风扇呼噜呼噜的转着扩散那股他非常不喜欢的味道。
他喜欢吃甜的，到这家店打工一方面是因为离得近包吃住，一方面是因为天天和苦的东西打交道能时刻提醒他自己的处境。身陷纷扰，步履维艰。
“子龙，咖啡豆备好了，我帮你研了吧。”
“没事甄姐，我这就来。”
“你收拾东西吧，今晚不是要住老师家么？去把被子和洗漱用品装起来，柜台里有整理箱，放不下你拿我行李箱走。”老板娘洗了手，往研磨器中倒咖啡豆，“今天算你双薪，快去吧。”
“谢谢您！发了工资会买礼物的。”赵云边小跑向储物室边喊。
“你啊，多笑笑比什么都强。”
吕布默默的坐回原来的位置戴上耳机，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的喝着半凉的咖啡。刚才还是口感醇厚绵长的咖啡变苦了，苦得他心也泛着苦水沉闷闷的疼。
同居了快半个月，赵云还是老样子，安静如鹌鹑的听课做题做饭。
吕布每天开车带他上学，放了学再带他买菜，回到家吕布批卷子备课他洗菜淘米。赵云炒菜挺好吃的，除了偏甜以外色香味俱全，一吃就知道是从小做饭的孩子。辅导赵云学习难度要比他想象中大，好在赵云脑子够灵，禁不住他每天磨叨，咬着牙把古诗词背了八九不离十。
赵云的周测语文成绩有所提升，倒数窜上了中游。不光是同学，连吕布也有些出乎意料，平时一提学语文赵云抽筋拔骨的德行他记得清清楚楚。到底是个聪明的，只是过过耳边风就能进步这么多，吕布低头翻着其他人的卷子走到教室门口，教学画图用的长钢尺飞了过来，弹了几下撞到了走廊消火栓。
“你再说一遍？”
是赵云的声音，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愤怒。教室里乱哄哄的，掺杂着叫骂声和讨论声，吵得吕布心烦意乱。
“干什么呢？啊？”吕布捡起钢尺嗙的劈在门框上，震得他虎口发麻。“到该午睡了没听见打铃？还得我哄你们？”
嘈杂戛然而止，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，露出了几个中心人物。赵云鼻子正嘀嗒着血，眼角带泪估计是被打了鼻子酸出来的，他手里攥着扫帚的前端，末端是束着他一条胳膊的高渐离握着。另一个主角坐在地上直咳嗽，衣服上的印子告诉吕布他是被踹的。
“怎么回事儿？”吕布捏着书用力一砸，卷子散落了一讲桌，他解了衬衫顶端的扣子活动活动颈椎，“班长，讲。”
“那个……”花木兰欲言又止。
“咱今天不说明白了不上课。”
“有人说赵云成绩提这么快是因为漏题了，你给他开小灶……”
“谁先动的手？”
花木兰没回答，吕布知道她跟赵云关系不错，不说话就代表是赵云先动的手。
“怎么不说我把答案给他了，还漏题？都一个班的能不能大气点，我关照他你们就小心眼嫉妒了？你们要谁语文不及格我也这么关照关照你，关键不是不及格的就赵云么？多大人了，自私得让人笑话。”
吕布一一看过去，地上的人不敢抬头，赵云梗着脖子仰头和他对视，不卑不亢，鼻血刷刷的流，诡异又有狼狈点滑稽。
“还有你，横什么横。说你两句就动手，羊肉吃多了臊得慌是吧？”吕布翻了个白眼，走到前排撕了几截纸捂住赵云的鼻子，“自己擦了，留着过年啊。”
“实话告诉你们，我不仅格外关照赵云，我们还住在一起。不服的尽管查赵云作业，你们平时偷懒糊弄的文言文，他挨个查字典作标注，你们随便圈出来一个问他百分之百能答对。”
“别的科我不敢说，赵云语文作业的完成度别说咱们班，整个年级都排得靠前。凭真才实学考出来的成绩，还谁不服？”
“下的努力不够多还怨这个怨那个的，觉得人家心高气傲不爱理人，你也不想想自己有没有被搭理的资本。”
吕布灌了几口水润润嗓子，训了一通气消了不少，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进来看到赵云血流了一身就来气。
“桌椅排好，赶紧睡觉。嚼舌根的抱盆仙人掌去后面，赵云凳子撤走下午站着吧。”
同桌李白把自己多带的衣服塞给赵云，赵云抿着嘴不接。
“给你三分钟假，去厕所换了。”
“……”
过了快八分钟赵云还没回来，吕布放了笔走到洗手间，径直奔向靠窗户的最后一间。不出所料门是锁着的，吕布拿出一枚硬币卡在门锁的凹槽上，顺时针一转就开了。
赵云没换衣服，身上的还是那件血迹斑斑的校服半袖，滴落的血干得差不多了，一块块深褐色蛰伏在白净的布料上愈加刺眼。他坐在大理石窗台上头探出窗外，缓缓的喷出一口白烟，指尖细长的香烟燃了大半。最后一间使用次数最多，因为靠窗，烟味儿散的快，抓抽烟的学生一抓一个准。
“衣服换了，跟我回去。”
“别管我。”
“是，你算正当反击，动嘴就好动什么手。我不骂你两句罚你站着，其他同学以后能不刁难你么？”
“我不喜欢说话。”赵云熄了烟，烟头丢到厕所里，踹了一下冲水阀。
“不许抽了，再抽我真要采取措施了啊。”吕布把赵云拽下来，扳起他的脸给他捏捏鼻梁，“下回好好说话，这么好看的脸打坏可惜了。你这要是鼻梁歪了我还得请假带你整容。”
赵云被捏得龇牙，推推搡搡了一阵也没拧过吕布。他抬了左手又放下，挣扎了半天终于拽住吕布的袖子，右手手臂挡着眼睛，头抵在吕布肩上。
“老师，我是不是特别笨。”
“笨死了，教别人一遍，教你要三遍。”吕布抱着他，揉揉他的头发。
“那你为什么还对我好。”
“因为你太笨了，笨的让人心疼。打我那天在天台看到你后，总觉得你要跳楼。”
“有的时候想过。”赵云吸了吸鼻子，抓着吕布的手收紧了些，“活着……挺累的。”
“但很有趣，不是么？你今天出了事，花木兰帮你打掩护，李白借给你衣服，高渐离拉架护着你。放了学去咖啡店，老板娘看到你肯定会心疼的不得了。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值得你珍惜的。”吕布不厌其烦的搓着他的后背，像哄炸毛的小动物似的安抚他。
“是的。坚强点，还要回家做饭，现在我都这么劝自己。”
赵云抬头看着他，吕布第一次见他笑。原来他笑起来嘴角旁的是有梨涡的，眼睛也比平常挑了些许，吕布想。
“我倒是不介意你抱着我，但鼻血蹭我衬衫上你得洗。”
“靠，那还是不抱了。”
“不准说脏话，烟也不能抽。”吕布抖了抖李白借他的衣服，“晚上我做饭。”
“真的？”
“你什么表情，好歹我也二十多的人了。衣服换上，我先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
吕布走出隔间忽然想起了什么，他折了回去拉开门。赵云脱了上衣，保持着套头的动作一脸疑惑。
“多笑笑吧。”吕布递给他一沓面巾纸，“你笑起来特好看。”
[tbc.]
我本来是不想打tag的，但tag里最近有点乱我借着这文顺便墨迹墨迹，要不是为了说说这事文我都拖下个月了
有些无关的东西请自觉点，别什么都忘tag里塞，这是存粮的地方不是垃圾桶，你爱写啥写啥，别发没用的截图占tag可以么，一点开全是截图连口能吃的粮都没有，你费尽心思打了一整排tag努力蹭热度的样子很难看
气的无语
评论(31)